第一百九十章 入城(下)(2 / 2)

晋末长剑 孤独麦客 3792 字 16天前

“靳将军,你领本部兵马次第出城,屯于诸门之外,城内之事,无需多管。”出端门之时,侯飞虎吩咐道。

“遵命。”靳准干脆地应下了。

八月二十五日,北方的地平线上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

虚除权渠、虚除伊余父子登上营中高台,远远看着。

当先出现在眼帘中的是一队盔甲闪耀的兵士,总共一千五百人上下。

马披铁甲、人穿重铠,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他们手持粗长的马槊,大声呼喊,远远驱赶着充塞道路的氐羌兵士。

有人动作稍慢,立刻就有数十骑冲过去,粗如幼树的马槊遥遥指着他们。

氐羌兵发一声喊,扔掉了杂七杂八的辎重,向后方狂奔。

驱退一股人后,具装甲骑继续前进。

马蹄踏在地面上,有如重槌。

甲叶铿锵作响,巍峨如山。

马槊粗长有力,威势惊人。

具装甲骑所过之处,众军辟易,很快就清理出了一大片空地。

数千轻骑紧随其后,不紧不慢。

他们行至诸营外时,便远远散开,绕营一周。

即便知道这些人不会真拿他们怎么样,虚除权渠父子依然惊出一身冷汗。

他带过来五万人,一半屯于城北,一半屯于城西。

而就在昨天,上郡单智突然率万人抵达长安,直趋城西,接管了那部分人的指挥权。

城西氐羌多来自冯翊,但说实话,他们对跟虚除权渠父子还是单氏家族都无所谓。

虚除氏固然是冯翊大族,但也没大到能出五万兵。说白了,大部分是被他鼓动、裹挟而来的,并不是他家的部众。

对那些人而言,虚除氏、单氏地位、声望都差不多,跟哪个不是跟?

一下子被搞走一半人,虚除权渠父子清醒了很多,再不像之前那么趾高气昂了。

今日被幽州突骑督的具装甲骑一吓,更是心下凛然,一时间,什么怨气都没了,心中的期望也降低了好多。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又响起了阵阵鼓角之声。

虚除权渠父子瞪大眼睛,仔细看着,却见无边无际的步军大队出现了。

他们排出了一个巨大的方阵,紧紧护卫着中央数十辆华丽的马车,还有一面高高飘扬着的大纛以及十余面将旗。

大阵本身由十几个小方阵构成,阵与阵之间左右间隔三十步,前后间隔十步。

阵间空地内,信使前后往来,奔走不休。

大阵外围则烟尘漫天,骑兵的身形若隐若现。

每走一段,整个大阵就停顿一下。

华丽马车之上,有人吹角一声。

诸方阵就地立正,角声此起彼伏回应,开始调整队形。

不光自己这个方阵的队形要左右对齐、前后适中,相邻方阵也要互相对齐。

中军大纛下有人仔细看着各个方阵,谁没有吹角回应,谁调整阵型慢了,立刻派出游骑前去督促。

整个大阵调理队形的速度是非常快。

远处之人只看到无边无际的黑影一阵快速的蠕动,很快就立正停止了。

中军大纛下的马车上,十二面鼓齐齐擂响。

诸方阵内的鼓吹骑士立刻击鼓回应。

伴随着军官高亢的呼喊声,数万人齐齐大喊一声“杀”,再度前进。

虚除权渠父子对视了一眼,都发现对方在干咽口水。

阵坚如山,进退有序,动作快捷,士气高昂。

与他们一比,自家那些部伍都得扔掉。

大阵那边又奔来数骑,直接找上了幽州突骑督及环绕在氐羌外围的羯骑。

片刻之后,他们直接冲了过来,大喝道:“后退!”

“后退!后退!”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

众氐羌慌忙后退,甚至引起了小规模的踩踏。

虚除权渠面红耳赤,气得扭过头去,不想看了。

鼓角之声仍在响起,沙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到了最后,短促的角声已近在耳边。

“杀!”数万人就站在百步之外,齐声大吼。

氐羌营地之内一片骚动,有人甚至忍不住叫喊起来,几以为邵兵要发起进攻了。

还好没有,虚惊一场。

蓦地,大阵又开始了变化。

最前方的一阵数千人持械前进,直奔平朔门。

中军大纛开始了移动。

在两千身着明光铠的武士护卫下,紧随正前方的数千甲士,缓缓前行。

在他们身后,各个大阵也开始了调整。

方阵变横队,横队再变纵队,一营又一营,次第跟上。

华丽的马车慢慢穿过杂胡营地中间清理出来的空地。

诸胡见了,不知道谁先起的头,纷纷拜伏于地。

马车没有停顿,慢慢进了平朔门。

大军无声前进着,秩序井然。

众胡跪拜于地,直到再也看不见马车身影,方才慢慢起身。

没有人说话,因为没那个心情。

人被震慑之后,总是显得很沉默。

这个时候,所有人才会记起一些被他们刻意遗忘的事情:匈奴人随便派出一些部队,无论是刘粲亲征,还是部将出马,都能把他们这些氐羌巴羯之众打得落花流水。

而这些曾经死死骑在他们头上的匈奴人,则是眼前这支部队的手下败将。

二十万大军围城,一个个兴高采烈,都以为自己能上天了。现在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人家这几万人,方才如果击鼓进攻,在场诸部可能顶得住?说不得便是一场稀里哗啦的大溃败。

梁王说了,众军退后,不得入城。

现在还想不想入城?

“大王明日于鹿子苑置宴,论功行赏,诸部贵人可带二三亲随赴宴…”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骑士一边走,一边大声呼喊着。

众胡听了,面露喜色。

方才还有些沉凝肃杀的气氛,一下子就活络了起来。

数日以来,他们的心情从高兴变成了疑惑、不满,继而又变成了惶恐、畏惧,现在则是欣喜。

一句话,被拿捏得死死的。